第九章 脱下与穿上
卷五 光明与黑暗 | 钟马田 Martyn Lloyd-Jones“就要脱去你们从前行为上的旧人；这旧人是因私欲的迷惑，渐渐变坏的；又要将你们的心志改换一新，并且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弗四22～24）
使徒在这几节经文里，提醒以弗所信徒他们在基督耶稣里学了什么。你留意到他有一个逻辑上的次序。他首先提醒他们，从前他们所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然后说“学了基督”就是指学习不再那样生活了。为了避免他们对此困惑或不明白，他接下去采取较实际的步骤，提醒他们在耶稣里的真理是什么，也就是他们已经学过、听过、受教过的真理。
我们要讨论的这三节经文，在神学上，特别是在成圣的教义上有非比寻常的重要性。在研讨新约有关圣洁的教训时，这几节经文是很重要的，单单凭着这个理由，我们就不能对此掉以轻心。另外从实际的角度看，它有更大的价值。使徒一如往常地将教义与实际的部分并列。他和许多跟从他的人不同，他从不把这两者分开，总是将其相提并论。今日基督教会往往给人一个印象，好像是一种百货公司，里面有许多部门，彼此没有多少联系。但教会不应该是这样的。教会是一个整体，有些事是不能分的。例如教义与实践，称义与成圣，传福音与建立圣徒。每一件事都是相连的，都是真理。
因此我们必须将使徒的陈述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然而这个整体又分成几部分。此处可以分成两部分，彼此有某种的连结存在。第一部分是消极的，第二部分是积极的。第二十二节是消极的部分，“就要脱去你们从前行为上的旧人，”然后是连接的部分——“又要将你们的心志改换一新，”接着是积极的部分——“并且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
第二十二节和第二十四节中有一系列非常鲜明的对比。例如这里提到了旧人和新人；旧人将要毁灭，新人是重新造的。两者互相对立。旧人在情欲的势力下腐坏，新人在神的能力下日益增长。旧人受谎言所控制，新人受真理所管理。换句话说，这种对比是绝对的。保罗急切想要指出的，就是这两件事在本质上是如此不同，任何学了基督的基督徒都难以想像自己仍然活在旧的方式和旧的层次中。这是新约教导圣洁的方法。它只是要求我们要合理，了解自己所信的，然后将其付诸实行。新约呼吁我们用悟性和理智去学基督，听他的道，在耶稣的真理中受教。除此之外任何介绍圣洁和称义的方式，都不是出于新约的，都不合乎圣经，只不过是运用心理学的理论。
我们看这个伟大的论述时，必须先注意一两个重点。前面已经说过，这段经文里提到的两件事总是要并在一起看。换句话说，使徒并不是只给我们积极的部分，然后就停留在那里。他也不是只告诉我们要脱下旧人，然后就打住了，因为那只是行动的一部分，还有另一面，两者是不可分开的。有脱下，就必须有穿上。我们不能赤着身体。所谓的“中间立场”是不存在的，这两件事总是并存的。
这正是基督徒信仰与道德之间的差异所在。道德停留在消极的部分。它告诉我们，脱下旧人！你不能作这，不能作那！仅此而已！那是道德的本质；它总是消极的，它只关心如何脱下旧人。这不是基督徒的信仰。主耶稣有一次说得很清楚，他在路加福音第十一章说到污鬼从人身上出来。由于那个人只是消极地赶出污鬼，没有积极地迎进圣灵来，虽然他的房子打扫干净，修饰好了，但先前出去的鬼又回来了，而且带了七个比自己更恶的鬼来，结果他末后的景况比先前更不好了。从属灵和基督徒的观点来看，没有什么比只脱下旧人，仅仅打扫干净房子更危险的事了；因为圣灵没有进来；基督说：如果这人后来光景反而更不好了。
从历史上看，这也是我们必须把握的最重要的事之一。我认为十九世纪末基督教会为了对付某种罪，而开始形成某些组织时，曾造成了一些伤害。教会不知不觉中从属灵的地位落到道德的层次上。当然我无权对这些事加以谴责，我只是要求你们注意事实。他们为了守安息日，或戒酒，或赌博的问题，而组成各种团体，这些人固然用心良苦，但效果如何呢？我认为目前的情形显示，他们产生的效果可以说是微乎其微。这并不足为怪，因为这不是应付这些事的方法。他们真正需要的是福音的真理。这是十八世纪的作法。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通往复兴的大道最好就是忘记十九世纪的方法，而返回到十八世纪的方法上。若靠着圣灵的能力积极传讲福音，必然能解决各样问题。这是此处的重点。我们不能仅仅脱下旧人，就停留在那里。不！这是一个合并的行动。我们脱下旧人，穿上新人；绝对不能保持在中性的、赤裸的状态下。这两件事是连在一起的。当然为了弄明白起见，我们必须把它们分开来讨论，但这并不表示这是两个分开的行动。我们不能对人说，你先脱下旧人，以后或许你参加了某种聚会，到时候再穿上新人也不迟。不！绝对不能如此！这些事绝不可以分开。我们只能为了方便将其分开讨论，但在思想上绝不能把两者划分开来。
我的第二个重点是，根据使徒在这里所表达的，脱下和穿上的行动是一次作成就永远作成的，虽然中间连结的部分，就是圣灵在人心中所作的更新工作是一直持续下去的。使徒此处所用的词是不定过去式，暗示这是一举竟全功的行动；他说基督徒脱下就永远脱下了，穿上就永远穿上了。但是你的心思仍然不断被更新，那是持续的行动，从不止歇。然而脱下和穿上却是一次就作成的。这中间的区别在了解成圣的教义上是非常重要的。
我还需要作进一步的解释。这涉及到对“行为”一词的翻译。钦定译本使用这词的时候总是指言行举止，或生活方式。这一类的例子不少。使徒写给腓立比人的信上说“只要你们行事为人与基督的福音相称。”但他的意思和今日我们对“行为”的认识有所出入。他是指整个生活。稍后他又对腓立比人说：“我们的生活是在天上”（注：中文和合本译作“我们却是天上的国民”），指的是我们的公民权。因此他这里的“从前行为”是指旧有的生活方式，就是他在第十七节到十九节所描述的那种生活。他实际上这样说：你们学了基督，知道从前所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所以你们就当脱下旧人，而且是永远的脱下。
为了确实明白其中的含义，我们必须先来看保罗用的词——“穿上”与“脱下”。显然这是一个比喻，是用脱、穿衣服来说明。你脱下衣服，把它放在一旁；或者你把它穿上。保罗选用这个比喻是为了显示这个行动的断然性。你不是穿上就是脱下，不可能穿一半脱一半。你不是把衣服脱下搁在一边，就是拿起衣服来穿上。这是一个很强烈而生动的比喻，也正是使徒此处所要表达的。它表达了整个的观念，包括放弃、谴责、放在一边，不再使用等。
但是我们脱下的是什么呢？保罗说：“脱去你们从前行为上的旧人。”“旧人”是一种专有名词，也是很重要的一个词。你可以不断在保罗的书信中看到。我们必须把握住它的含义。保罗所谓的“人”是指人性，人的整个个性。他这里是指人从前那未更新的个性，是受堕落的本性所辖制。为了帮助我们明白，他称其为“旧人”，这个词一点也不难明白。我们有时会谈到自己“较好的部分”，好像把自己分成几个部分似的，保罗也是用同样的表达法——“旧人”。为什么是旧的呢？其中一个理由是，他在作一个对比，指出以弗所信徒从前所有而现今已不存在的光景，他提到从前的行为，那是旧的，因为它属于过去的生活方式，是他们以前的光景。
但是保罗所用的“旧人”一词还有别的含义。我想他多少用了圣经原罪的观念，因为我们里面的那个旧人真是够老的，他跟亚当一样老。所以“旧人”实际上就是我们生下来就有的那个老我，是亚当犯罪的结果。它说明了我们承继亚当堕落的后果。从某方面说，我们每一个人里面的旧人都是一样的。我们生下来都带着堕落、污染、受损的本性。当然没有人会争辩这一点。罪的普遍性是有目共睹的。每个人都犯了罪，人一旦开始有能力为自己作决定，就开始犯罪。最年幼的孩子都会故意作你告诉他不可作的事；那些对他一无好处的事，他偏偏喜欢去作。这就是罪，人的原罪。它显示人的本性从亚当堕落的那一日就遭到了污染、破坏，和损害。我们今天可以看见它的横行无阻。你在圣经中也可以看到它的踪影无处不在；从一开始它就在那里了。这也是为什么创世记这么重要。罗马书第五章是一篇经典之作，说到我们是“在亚当里”，然后又说到我们是“在基督里”。此处也论到同样的主题。因此旧人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性，是堕落、污染、损坏的，它充满了罪，而且抵挡神，顺从魔鬼。罪是宇宙性的。因此使徒说：我告诉你们，要脱下旧人。把它脱下来！
我们为什么必须这样作？有一点对我而言不但重要，而且值得探究，因为常常有人在这一点上绊倒，觉得这一点与使徒其它的教训不一致。他们说：“保罗在这里要我们脱下旧人，但他却在罗马书第六章第六节说：‘知道我们的旧人和他同钉十字架。’你又如何解释呢？罗马书第六章的论点是，旧的人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了，已经死了。保罗接着说：我们是‘向罪死了’，‘在捆绑我们的律法上死了。”你的老我已经与基督一同死了。他又在以弗所书第四章第二十二节这里告诉我们，要脱下旧人。如果旧人已经死了，你又如何脱下它呢？
显然是一个难题。你若直接看这个教训，会发现其实并没有什么难解之处。罗马书第六章第六节陈述的是事实。它描述我们与神之间的真实关系。我说过，我们每一个人生来都是亚当的后裔，都是生在亚当里的，都属于亚当，也受到他堕落而带来的痛苦。不错，这些都是事实，另外我们论到基督徒的时候也可以说，他在亚当里面的那一部分已经死了。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不在亚当里了。我一旦成了基督徒，我在亚当里面的那部分就永远消失了。神不再纪念那一部分；我因神在基督里的恩典而被称为义。神不再视我为在亚当里的人，因为我已经是在基督里的人。所以我们可以说：我们的旧人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了。这是对一个事实的绝对陈述。
你或许会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保罗在这里勉励我们脱下旧人呢？”答案是，因为旧人已经死了，所以我要把他脱掉。只有知道自己的旧人已经死了的人，才可能脱下它来。让我这样说：虽然从我和神的关系上看，我的旧人已经死了，但从实际的角度看，由于积习已深，加上缺乏认识和理解，老我的许多特质仍然依附着我这个新人。所以保罗告诉我，不要与旧人有任何瓜葛，不要再作旧人以前作过的事，因为他已经死了。这是保罗的论据，与他其它的论证互相一致。正如我说过的，要从我的地位和我与神的关系来看旧人。我们都是从亚当开始的，我们成为基督徒就是重生了，是在基督里了，不再在亚当里。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我们在基督里，这个事实说明我们已经向亚当的本性、向罪、向律法、向任何可能的责罚死了；如今我们在基督里是新造的人。
换句话说，使徒此处是告诉我们，要与自己的身分相称。了解你的身分是什么，然后就作那样的人。或许我可以用一个例子说明。美国内战之后，南方的奴隶得到了解放，可是他们中间有些人很自然老是忘记自己已是自由人，他们还是像奴隶那样生活；为奴的心态和惧怕仍然同往日一样。事实上政府已公开宣告，他们不再是奴隶，而是完全的自由人了。不论从法律或身分上看都是如此。从前的奴隶如今不再为奴了；同一个人仍然活着，但从前他作的那个奴隶永远消失了。可是这个可怜的人由于习惯成自然，却仍继续过着奴隶那样的生活。所以必须有人对他说：“脱下奴隶的身分！你不再是奴隶了，你是自由人了；要活得像一个自由人，举止行动别再像个奴隶，你已经获得自由了。要与你的身分相称！”这正是使徒的意思。
罗马书第六章第六节和以弗所书第四章第二十二节并没有冲突。因为旧人已经被钉十字架，已经死了，所以保罗勉励我们把他脱下来。新约从未告诉一个未重生的人脱下旧人；那样作是荒谬的，不合逻辑的。但重生的人却必须如此，他一定得除去里面残存的记忆和习惯。我希望这样说就够明白了，因为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教训多少有一些难懂。你若想知道更难懂的，不妨翻到罗马书第七章；在那里保罗似乎谈到三种人：旧人、新人，和我自己。他说得一点不错。
让我解释保罗的那番话。我刚成为基督徒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人驾着两匹马。我是那个马车夫，手中握着鞭绳，一匹马在我右边，另一匹在我左边。旧人、新人，和我自己。我们一起行动，并且彼此都意识到对方的存在。我知道从前的旧人，也知道我所成为的新人，而我自己能够意识到这两者的存在。希望这个比喻能帮助你在心里有较具体的画面。因此使徒对“我”说，脱下那个旧人！脱下一切与他相关的事物，他已经不再是你了，所以要脱下有关他的一切，穿上新人。
但是还有一个难处。有人感到困惑，他们说保罗在歌罗西书第三章第九节告诉我们：“不要彼此说谎，因为你们已经脱去旧人和旧人的行为。”他既然说我们“已经”脱去旧人和旧人的行为，为什么又要我们脱下旧人呢？这中间岂不是自相矛盾吗？当然不是！虽然我说过，这种脱下和穿上的行动是一次作完就永远作成的，但我并不是说你一生只需要作一次，以后再也不需要作了。一个人成为基督徒的那一刻，或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基督徒的那一刻，他就是在脱下旧人，显然他已达成某种结论和决定。他说：“由于我是基督徒，如今有一些事我不能作了，我必须作一些其它的事。我得脱下旧人，穿上新人。”
在初代教会中，当一个异教徒信了主，要求受洗加入教会的时候，这本身就是一个明显的标记，说明他脱下了旧人。以弗所的信徒就是这样。他们在加入教会时受的浸或其它仪式，其实就是在宣告他们脱下了旧人，穿上了新人。既然他们已经这样作了，为什么保罗又要他们再作一次呢？答案见于我刚才说过的话。虽然他们每一个人那时都说：“我和旧人一刀两断了，我已穿上了新人；”但是时日一久，或许试探来临，他们发现自己忘记了这些事，不知不觉又回到老的生活方式上。所以使徒写信给他们说：“你们正往那里去？你们在作什么？你们难道看不见自己正故态复萌？要脱下旧人！穿上新人！”虽然这个行动是一次就作成的，可是我们从经验中得知，我们得重复这个行动好几次。所以这中间并没有冲突。保罗对歌罗西人说，你们言行不一，你们说已经了结了旧生命，但我看见你们仍然带着它。要脱下旧人！每一次这种需要出现的时候，必须毫无犹豫地采取完全而断然的行动。
我们已讨论了脱下旧人和穿上新人的一个原因。我们必须这样作，因为那个新人在我们里面，是由于所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保罗在罗马书第六章的论证，从某一方面看，可以说是这一节的延伸。他说：“你们为什么不明白这些事？你们难道不晓得如今你们对过去罪恶的生活已经死了？”“这样，你们向罪也当看自己是死的。”他又继续说：“所以不要容罪在你们必死的身上作王，使你们顺从身子的私欲。”要明白有关你自己的事实。基督向着罪一次死了，你在他里面，与他同死，因此你向罪也死了。把这个推理运用在实际上，“也不要将你们的肢体献给罪作不义的器具；倒要像从死里复活的人，将自己献给神；并将肢体作义的器具献给神。”他道出他的伟大论证之后又说：“我因你们肉体的软弱，就照人的常话对你们说。”这是保罗说话的方式，他的意思是，现在我要用一个例子，好使你们明白我所说的。“你们从前怎样将肢体献给不洁不法作奴仆，以至于不法；现今也要照样将肢体献给义作奴仆，以至于成圣。”整个论证是这样的：由于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事，我们必须与其配合，彻底与旧人和他的方式、习惯、风格一刀两断。我们要了解自己在耶稣基督里的真相。要提醒自己在基督里所学的是什么。更进一步说，我们要记住我们其实是他身体的肢体，是他身子的一部分。使徒说：“所以一切属于旧人的东西都必须摈除，永远抛弃掉。”这是不是一个所谓的神学议题？当然是！我们需要为此感到歉意吗？不！因为我们若不明白这些事，很可能会在实际上产生许多问题。
我要问所有信徒一个问题：你知道你的旧人已经被钉十字架了吗？你知道你不再是亚当的儿女，如今已不在亚当里面了吗？你明白从前在亚当里的那个你已经永远从神面前被抹除了吗？这是因信称义的意思。神作了一个正式的宣告。他告诉我们，我们在他眼中是一个义人，因为我们已经在基督里了。从前的我已消失、不存在了。这是一个基督徒所能体会的最荣耀之事。他不再认为自己是一个想去学作基督徒、或希望成为基督徒的人。这是神的行动，是神把他从亚当里带出来，放在基督里；又宣告他已被称为义。正如奴隶制度被废止之后。所有奴隶都宣告得到自由了，同样的，一切相信基督的人也都得了自由，神宣告他们从原罪得释放，脱离了一切得自亚当的遗传，以及他们自己所犯过的罪。这是宇宙的主宰亲自宣告的。老亚当已不存在，旧人已经与基督同钉十字架，他已经死了；神从来没有叫你去钉死旧人，或要你去杀死他；只有神在基督里能作成这件事，而且他已经作成了。我们在基督耶稣里是新造的人。没有什么比体认到这一点更能坚固我的信心，坚固我每一天的基督徒生活，因为我知道旧人已经永远成为过去了。因此我要把所有属于旧人、所有会提醒我有关旧人的一切事物都除去净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