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何與人交談
卷五 光明與黑暗 | 钟马田 Martyn Lloyd-Jones“污穢的言語，一句不可出口，只要隨事說造就人的好話，叫聽見的人得益處。”
（弗四29）
這段經文的上下文以特殊的方式論到我們的言談，對別人所說的話，與人的溝通等問題。我們不能不注意到，在這些勉勵裡，使徒心中似乎早就想到言詞的重要性。他的第一個勉勵是，“所以你們要棄絶謊言，各人與鄰舍說實話。”此處也是一個涉及言談的問題，本章稍後他又回到了這個問題上，“一切苦毒、惱恨、忿怒、嚷閙、譭謗，並一切的惡毒，都當從你們中間除掉”（31節）。他在第五章第三和第四節又說：“至于淫亂，並一切污穢，或是貪婪，在你們中間連提都不可，方合聖徒的體統。淫詞、妄語，和戲笑的話，都不相宜，總要說感謝的話。”顯然在使徒的觀念裡，這整個言詞的問題是極端重要的，我們在討論和思考如何將真理運用在生活的細節上時，更不能不強調這個問題。這並不足為奇，因為我在論到說謊的問題時曾提醒你們，言詞是使人類有別于禽獸的因素。你拿動物和人類作比較時，可以找出不少的區別，但言語恐怕是最顯著也最重要的差異；人之所以為人，正是因為他有說話和表達的能力。從這種表達的能力中，我們最容易清楚看見人起初照着神形像被造的樣子。人能思想，推理，客觀地看自己，考慮有關自己的事；禽獸卻作不到。
但接下去的經文更進一步：人能說話，表達自己，把他的思想化成文字和語言。這是神給人最大的恩賜之一；也因着這緣故，它最容易被人濫用。在屬靈的領域裡，魔鬼往往喜歡集中火力攻擊人最寶貴的部位。罪的可怕之處就在於它總是首先摧毀我們裡面最精華的部分。人較崇高的中樞往往正是最先被罪污染的地方。難怪使徒如此注重整個有關言語的問題，因為它表達了人的個性和本質。雅各書第三章也提到同樣的一點。雅各把人的舌頭比喻作船舵，和馬嘴裡的嚼環；這兩者都是很小的東西，但卻不可等閒視之。船舵可以改變大游輪的方向，嚼環可以控制住一隻力大無窮的馬。所以雅各說：作為基督徒，你必須明白控制舌頭和嘴唇的重要。他說：若誤用舌頭很可能帶來無窮禍患。舌頭是個罪惡的世界，它能煽起燎原之火，造成難以估計的災難。
這是聖經提醒我們的方式，告訴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言語的力量更重要的，因為畢竟我們的言語透露了我們真正的本相。主耶穌自己說：“心裡所充滿的，口裡就說出來。”就是這個意思。我們所說的話，實際上就是在表達我們心中的意念。主耶穌更進一步告訴我們：“善人從他心裡所存的善，就發出善來；惡人從他心裡所存的惡，就發出惡來。我又告訴你們，凡人所說的閒話，當審判的日子，必要句句供出來。因為要憑你的話定你為義，也要憑你的話定你有罪。”我們常常忽略言語的重要性。我們說話時很容易隨隨便便，漫不經心；主耶穌說：“要憑你的話定你為義，也要憑你的話定你有罪。”他向我們保證，在審判的日子，“凡人所說的閒話……必要句句供出來。”他的意思是，當我們毫無防範時，我們表達出來的就是我們的本相。道德可以對我們產生某種控制，可是你也能發現某些德高望重的非基督徒，當他不留心的時候所暴露出來的缺點，也許是某一個突發事件使他措手不及，於是他就露出了本相。這正是隻徒具道德的人和基督徒的區別所在。基督徒並不是一個總是壓抑自己的人；但他裡面有一些使他與眾不同之處，他心裡所充滿的，口裡就說出來；一個人口裡出來的東西可以讓我們認識他的本相。
因此使徒這樣重視言語的問題也就不足為怪了。他說：你們以弗所人從前是外邦人，你們的言談完全是典型異教徒的樣式。然而你們如今是新造的人，已經脫下了舊人，穿上新人。沒有別的領域比你們的談話、言詞更能清楚表達你們的新身份了。我們再度注意到他此處仍舊採用了他一貫的方式：首先是消極的勉勵，然後是積極的勉勵，再來就是他的解釋。“污穢的言語，一句不可出口，”這是消極的勉勵。但你該作什麼呢？“只要隨事說造就人的好話，”這是積極的勉勵。但你為什麼要這樣作呢？有什麼理由呢？“叫聽見的人得益處。”我們不妨採取使徒自己的分類法，因為我們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先來看消極的勉勵：“污穢的言語，一句不可出口。”那是說基督徒在言語方面應該與非基督徒有別。我們必須問自己，那些未重生的人、不信之人，他們的言語有什麼特色？使徒這裡所用的詞，和聖經其它地方的解釋，都為我們提供了答案。不信之人的言語有一個特色，就是言之過分，失去控制。不敬虔的人說話太多，而且不假思索。你搭乘巴士或火車旅行，或在一個公共場合中，會發現總是持續不斷的有人在你耳邊喋喋不休說話。這是不敬虔之人的特質。或許我們從未注意到基督徒並不像非基督徒那樣多話。
非基督徒的言談還有一個特色，就是它總是在表達自己。一個未重生的生命總是自私的，以自己為中心，因此他的言談總是轉向任何能展現自己的機會。這也解釋了為什麼這些人聚在一起就搶着講話。別人還沒講完就迫不及待地想插進去。他們也企圖使自己的談吐風趣，言詞詼諧，以獲得別人的稱許。他們都渴望成為別人注目的焦點，渴望有展現自我的機會，得以為自己謀取一些利益。
如果你用這些狀況——過度多話，不肯耐心等輪到自己時才說話，別人說話時打岔——來分析人的言談，就會得到一個結論；這一切不過是在炫耀自己，表示自己舉足輕重，渴望得到人的欣賞和稱讚。這些都是不信之人的言談特色。
然後使徒也介紹了一件非常緊急的事，用現代的話說，就是缺乏品味。他提到污穢的言語，也就是指墮落、無聊、醜惡、失當、腐敗、邪惡的言詞。當然我們可以用比較溫和的字眼來稱呼這些惡事，我們說到尖酸刻薄、鹹濕、下流煽情、粗俗、不潔、魯莽、狽褻。這一向是異教社會在言談上的特色，即使在他們最鼎盛的時期也是如此。這可能是墮落和罪的污染最明顯的表現。即使是最博學多才或位高權重的人在宴會上碰頭時，也總是交頭接耳，花一些時間來交換情報，重複故事，並且加以收集，甚至不憚其煩地記下來。他們這樣作是為了博人讚賞，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他們所說的越聳人聽聞越好。這些滿腹經綸，見多識廣之士竟然對這種事也樂此不疲。可見罪的腐敗已經滲入人的生命和內心裡了，而這種表現居然還被視為明智之舉。
我不惜暫時岔開主題也要提醒你們，現今這一類事情在我們國家和其它國家裡正有增無減。一種隨便和腐化的態度正悄悄滲入一般人的談吐裡。人們公然使用的一些詞句，四十年以前的人可能想都不敢想。你注意到嗎？不僅是報紙，一般雜誌和文章也都是如此。這種大膽的現象越演越烈，甚至到了見怪不怪的地步。即使一些素負盛名的雜誌也不例外。不敬虔的世界常常把這一類的言詞當作笑話，轉述起來還津津有味，這是很可悲的。一個已婚男人有婚外情，這有什麼有趣的？為什麼人們總是以此類話題大開玩笑？婚姻裡沒有什麼比不忠更容易替男女雙方和孩子帶來痛苦了，然而世人卻拿此作為笑譚。不敬虔的舉動變成了開玩笑和戲謔的主題。腐敗的交談，敗壞的言詞，這一切都是未重生的標記。使徒說：你們要遠離這些事。這種事不但敗壞自己，也波及他人。這是使徒心中最關切的。他要信徒考慮他們的言語對別人的影響，因此他說：不要讓污穢的言語從你口中出來；你身邊的人可能因聽見而受到傷害。
話語能帶來什麼影響？雅各提醒我們，它們好像從地獄點燃的火。很多人因為聽見刺激的話，以致于裡面的火被點燃，走岔了人生的路。使徒保羅寫信給哥林多人，警告他們說：“邪惡的溝通(中文和合本聖經作濫交)是敗壞善行。”他說：為了其他人的緣故，這一類污穢的話一句也不可出口。簡單地說，他的意思是，不要再作那一類的事！請特別留意他的用詞，“一句不可出口。”換句話說，如果它已經進入你的心，開始在你舌頭或嘴唇邊成形，就要立刻阻止它！如果它已經來到你嘴中，別讓它出來！將它釘死、殺死、攔住。如果你自己裡面有邪惡的思想，或者魔鬼將其暗示給你，你無法攔阻他，他不斷髮射火箭攻擊你，含沙射影地誘惑你——即使這樣，使徒說：千萬不要讓污穢的言語出自你的口，為了別人的緣故，讓它們死在你的嘴唇邊。這是保羅在積極的勉勵之前對他們提出的消極勉勵。
那麼從你的口出來的應該是什麼呢？“只要隨事說造就人的好話。”我必須再一次強調，這正是基督徒信仰與生活的榮耀之一部分，它從未停留在消極的部分。這不是道德，而是基督徒的信仰。你的道德可以設下邊界和煞車，一個人可以避免犯某些錯，然後就在那裡打住了。但是保羅提出了積極的一面。基督的福音帶給我們生命，一個新的生命，充滿了積極的行動和努力；這一向是基督的方式。請注意保羅的說法：“只要隨事說造就人的好話。”可惜這種譯法有一些錯失。修訂版的翻譯較佳：“只要隨需要說造就人的好話。”修訂標準版的翻譯更好：“要隨情況說造就人的好話。”那麼我們應該根據什麼原則來管理我們的言語，以及我們與別人的交談呢？首先我來看一般性的原則。
顯然第一個原則是，我們的言語必須總是受到我們的控制。我們從前未重生時——可悲的是很多基督徒仍然如此——常常在言語上好像喝醉了的人。看看那些在會議裡發言的人。他們一開始還和顏悅色，漸漸地聲量越提越高；到了最後甚至彼此吼叫，令對方住口，奸像醉酒的人，完全失去了控制。有人說一件事，另一個人說另一件事，第三個人則企圖用聲量壓倒前二者。場面完全失控。基督徒的舌頭絶對不能失控。我們千萬不能過度興奮以致于胡言亂語。基督徒必須總是三思而後言，因為我前面已說過，我們的言語和談吐表達了我們的整個人格。這也是基督徒和非基督徒之間的區別。基督徒的言語不過度，而是受到控制、訓練，井然有序的。混亂的情形已經成為過去，神創造世界時命令光照在黑暗裡，這光如今也照在我們心裡，就是神在基督耶穌裡那榮耀的光輝。他已帶來秩序，每一件事都在控制之下，在適當的位置上。當然，我們的言語也受我們所相信的真理控制。
第二個原則是，基督徒的言語不再是自私的，或自我中心的。信徒在言談中不能存着要受人讚美、看重、稱許的動機。不！這是舊人的樣式。保羅說：把它脫下來！不要與舊人有任何牽扯，你已經被救脫離了那個領域，不要再一味地想自我炫耀，或尋找表現自己的機會。基督徒的言語有一個特色，就是為別人着想。保羅在他這些特殊的勉勵裡，几乎每一個都提到這一點。他說：“各人與鄰舍說實話。”要為鄰舍着想！“生氣卻不要犯罪，不可含怒到日落”——不要帶著對鄰舍的怨恨上床。“從前偷竊的，不要再偷；總要勞力，親手作正經事，就可有餘，分給那缺少的人。”在每一個命令裡，鄰舍都是着眼點，即使論到言語的部分也一樣。你不能只是表現自己，存心炫耀，因為基督徒不僅是要顧自己的事，也當顧別人的事。他應當像主自己，以基督的心為心。基督並不顧念自己；他為了別人，為了你我的緣故，甘心謙卑自己。
因此這是我們言語上的一般原則。那麼特殊的原則又是什麼呢？第一，使徒說：我們必須說“好話”，而不是污穢的話。他又在“好話”之外添加上“造就人的”幾個字。他這樣說一定有什麼目的、重點、價值在裡面。我們不能只是毫無目的地閒聊瞎扯。我們一生把多少時間花在閒言閒語、談論毫無價值的事情上！基督徒必須遠離這一類的虛談，他不一定總是談論信仰的事，但他每一次開口說話時，都應該有重點、有價值。他的言語必須是好的、清潔的、能造就人的，所以別人與他談過話以後，就能說：“我真高興花時間跟這人在一起，與他的一席談使我覺得好多了。”我實在忍不住要說：基督徒和異教徒的分野之一，就是基督徒的言語總是有智慧的，能發人深省的。
保羅的勉勵又再進一步提到人的需要，“隨事說造就人的好話”，或如修訂標準版所說的“隨情況說造就人的好話”。這一點特別重要，因為我們基督徒往往就是在這一點上失敗，或陷入網羅。我跟一個人或一群人談話時，有一些事是我不能作的；我必須考慮到別人，我的言語必須是好的，造就人的。但使徒說：你還要更進一步，你的言語必須是“隨事”造就人的。這是一件很困難、但也很重要的事。
“隨事”的意思是我必須為自己說話的對象着想；我必須顧到他們，我的言語對他們必須是適合的。可是很多基督徒並未作到這一點。他們像是在講道；即使對一個人說話也像是在發表公開演說一樣。他們對福音和救恩的道理侃侃而談，但是有時候時機和場合並不對。他們這樣作是因為他們只想到自己，並未考慮到別人。他們對自己說：“現在我是一個基督徒了，我必須在言語上敬虔，我必須總是向人作見證，傳福音。”使徒說：不！這種方式是錯誤的。如果你這樣作，你不過是關心自己，關心你的責任，勝過你在這件事上應當表現出的基督徒態度。基督徒所說造就人的話必須總是切合時宜的。所以我們不是像鸚鵡學舌那樣重複一些句子，認為這樣我們就盡到了責任。不！首先我們應該去發掘別人真正的立場是什麼。我的責任乃是對他們說話，站在他們的地位幫助他們；主耶穌說：“不要把你們的珍珠丟在豬前。”不要用大塊肉來喂那只能吃奶的嬰孩。這些都是聖經的用語，對不對？保羅對哥林多人說：“我從前對你們說話，不能把你們當作屬靈的，只得把你們當作屬肉體、在基督裡為嬰孩的。”“我是用奶喂你們，沒有用飯喂你們。”事實是，“那時你們不能吃。”
希伯來書的作者也有同樣的感慨。他對他寫信的對象說：我願意你們進到完全的地步，但我不得不在我的教訓上有所保留，因為你們只能領受基督福音的開端。這些教師多麼有智慧！他們知道讀者的光景，知道他們尚未準備好領受較深的教訓，所以就照着他們的程度教導他們，“隨事！”顯然這是基督徒說話的方式。我們不是說個不停；也不是隻一味發表我們的言論。我們必須學習瞭解別人和他們的需要。由於急切地想幫助他們，我們甘願花時間默想、沉思、找出方法、看清事情的真相，然後將必要而適合的話運用出來。這需要很大的智慧、悟性，和耐心。不要虧待人，也不要對他們期待過高。我們的責任是根據他們的現況待他們，把他們從一個地位引向另一個地位。所以我們的言語要謹慎，即使是好話，是造就人的話，必須總是切合時宜，針對個人的情況而調整。
我們說話的目的乃是“使聽見的人得益處”，那就是說以某種方式使人蒙恩典。使徒實際上說：不要忘了你談話的對象其靈魂是不朽的，他們的生命並不是停留在今生，他們還要持續到永恆。如果我們記住這一點，一定可以影響、控制我們的言語。使人得益處！你談話的對象有的可能是尚未相信的人，但願你這個人本身，你說話的方式，和你所說的話，能夠吸引他們，使他們轉而注視真理。你不必長篇大論，只要讓你言語裡的某一部分對他們發出恩慈的光。另一方面，他們若是神的兒女，你就要幫助他們在主耶穌的恩典、知識，和悟性上長進。讓他們與你的接觸能有助于這個過程，使你與他們的交談真正能造就他們。
我替使徒的教訓作一個結論：他此處是要求我們行事為人效法主耶穌的榜樣。我們的主如何作呢?先知以賽亞在他那一篇偉大的彌賽亞詩中對基督有很深刻的描述。他在第五十章裡向前瞻望，看見了彌賽亞，他告訴我們彌賽亞這樣說：“主耶和華賜我受教者的舌頭，使我知道怎樣用言語扶助疲乏的人。”親愛的基督徒朋友們!我們四周到處是疲乏的人，因為罪，因為生活而疲乏不堪。我們四周也有基督徒帶著沉重的擔子，因為疾病、失望、朋友叛離、夢想破滅，而飽受痛苦；我們四周有太多疲乏的人。當我們碰到他們，與他們交談的時候，不妨忘記自己，不要把這次會面當作一個表現自己才幹的機會。讓我們祈求神賜我們受教者的舌頭，好叫我們能對貧窮和疲乏的人說出切合他們需要的話。主耶穌從天上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聖經上這樣說到他：“壓傷的蘆葦，他不折斷；將殘的燈火，他不吹滅。”他的一生也印證了這句話。我們應當效法他。我們行經世路的時候，也應當用一句話、一句勉勵、一句打氣的話，或一句責備的話，來幫助我們四周的人；也許只是提醒他們，既然他們是屬神的，在基督裡就是極寶貴的。因此讓我們出到外面，去扶助疲乏的人，幫助軟弱者，讓我們在生活和言談上彼此相助，特別是在言語上。污穢的言語一句不可出口，只要隨事說造就人的好話，使人得益處，蒙恩典。感謝神，我們成為基督徒以後，生命中的每一樣東西都改變了，我們的一言一行都與舊生命有如此大的差異。神的名是應當稱頌的，他滿有憐憫，他不但差他的兒子降世，拯救我們脫離地獄和它的敗壞，並且也賜給我們新的性情，是照他自己的形像造的。